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豆子芝麻茶,还是老家的香
时间:2024-03-31 09:17:23 来源:岳阳日报全媒体采访中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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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邓国平

我的老家是汨罗镇茶木垅,有喝豆子芝麻茶的习惯。我从小跟着奶奶喝,不仅喝惯了,还喝得有些瘾。

那时候,我还没上学,弟弟更小。我们跟着奶奶过。追根溯源,我们家是早年在奶奶的娘家置地安家的。奶奶的娘家姓曹,是个大宗族。曹姓的人家几乎占据大半个村。奶奶走出门,几乎都是“亲戚”,曹姓的很多人称奶奶为“冬姑娭毑”,曹姓的很多老人也被我们称作“舅爹”“舅娭毑”。奶奶喜欢到附近的几个与她同辈的老人家串门,而且总是带着我和弟弟。

“冬姑娭毑,快坐快坐。”茶不是随即有喝的,主家奶奶一边跟奶奶聊天,一边烧开水,炸豆子、芝麻。那时的老人都是不急不忙的。煎茶(泡茶)的不急,呷茶(喝茶)的也不急。我们小孩子在一旁玩,总不见有什么动静,倒是有时有些不耐烦,便有些吵闹。这时若豆子已经炸好,主家奶奶会拈一把豆子放到我们手上或口袋里,嘴上说着“去耍去耍”,把我们打发去玩。每次都是要待上差不多半个时辰,主人方能把茶煎好。

一个茶罐,一摞茶碗,一个姜砂钵,一把吊壶,是我们那里每户人家的标配。茶罐是陶土的,外面溜了一层釉,一边有个尖尖的罐嘴,一边有个弯弯的把(手柄)。茶碗大都是白底蓝花。姜砂钵呈敞口倒锥体形状,内壁有螺旋状磨牙。吊壶是专门用于烧水的,是瓦泥制的,又称瓦吊壶。

吊壶里的水开了。主家奶奶把茶罐拿出来,往里面放上一把茶叶,少许盐,将那吊壶里沸腾着的水往罐内一冲,放置一边。然后拿出姜砂钵,捏着一块早已洗干净的生姜,在钵内使劲地摩擦着。待有了不少姜末,将茶罐拿起,把刚泡好的茶水倒入姜钵,再从姜钵倒入茶罐,反复两三次,以便让姜砂钵里的姜末完全混入茶水里。主家奶奶再不急不慢地拿出一个茶碗,在茶碗里放一些刚炸好的芝麻。因担心芝麻里有泥沙,会反复几次倒出倒进。

紧接着老人开始筛茶,即把茶从茶罐里一碗一碗倒出来,再加一把刚炸熟的豆子分送给客人。这筛茶最显技巧,其巧在于将茶罐里的茶叶和芝麻均匀地分散到各个茶碗里去。一般的人是做不到的,茶水满罐的时候总难倒出茶叶和芝麻。主家奶奶煎茶几十年,早已娴熟于心,只见她将茶罐一俯一仰,这些芝麻和茶叶均匀地呈现在各碗内,第一碗不会特别多,最后一碗也不会特别少。主家奶奶把第一碗茶递给了我奶奶,然后给我们小孩子也来一碗,并特别嘱咐一声“慢点呷,不要烫了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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奶奶开始呷茶。大人呷茶是要趁热时喝的,而且要豆子芝麻随着茶水一起呷。奶奶细细咀嚼着,品味着,有似在品尝世间最美的美味。也难怪,这豆子的甜香、芝麻的脆香、茶叶的涩香,还有姜的微辣、盐的略咸,混合着,在奶奶的咀嚼中,慢慢地变成一种五味杂陈,五香俱全的似茶非茶、似豆非豆的茶豆浆,强烈地冲击着奶奶的味蕾。

奶奶一般要喝三至四碗,这是不算多的。我们那里呷茶,总是呷完一碗又送来一碗,直到客人拒受。因此,只呷一碗,不呷第二碗,主人是不会放过的。也有人爱喝茶,喝了几碗后欲罢不能,便假错接之意掩盖尴尬的。有的自己打趣自己:“疯了人呀,又接一碗”;有的甚至把责任推给主家:“我本是还碗,怎么又给我倒了一碗”。这些虽有似掩耳盗铃,但大家都无所谓,碰上有个别爱开玩笑的会就势开个玩笑,使喝茶的气氛更热烈。

那时,我和弟弟总是隔三差五地跟着奶奶串门,跟着呷茶。要是奶奶很长一段时间不去串门便不习惯,缠着奶奶吵吵嚷嚷,奶奶只得又带我们去串门了。

最使人想念的,是初冬的夜晚一家人围着火塘,一边烤火,一边从豆秆上剥着豆子,喝着那放着新剥出豆子的茶。

我们那里没有山丘,是类平原地貌,有限的土地大都是稻田,旱土很少。但这不影响种豆子,田塍上种的是清一色的黑豆,不仅籽实、粒大、乌细、圆润、甘甜,而且据说可以补肾。

农历九月间的夜晚,已经有了寒意。每逢父亲回家,夜晚的时候,伯父和叔父都会聚到奶奶这里来。奶奶早早把火塘的火烧着,一家人围着火塘坐着。

这时叔叔会抱来一捆豆苗。这豆苗是早些时候从田里收回来的,豆苗已渐渐干枯了,豆荚还没有摘下来。于是一边聊天,诉说着今年的收成如何,谈论着谁家的猪肯长;一边从豆苗上剥着豆子。剥出来的豆子,都集中到奶奶身旁的盘子里。不一会儿,剥出了一大盘滚圆油亮、晶莹剔透的黑豆,就像一盘黑珍珠,惹得我们小孩子直吞口水。

奶奶把剥掉了豆子的豆萁加到火塘中,只见那火苗蹿得老高,火越烧越旺。周围的人暖和了,都说“上身了,上身了”(意即火烤到身上了),有的不由自主地将椅子往后摞了摞,又摞了摞。大家一个个红光满面。

这时,奶奶趁着这旺火把豆子芝麻炸好了,茶也煎好了。大家喝着奶奶煎好的放着刚刚剥出的豆子的茶,每个人都像被注入了一支兴奋剂。这新剥出的田塍黑豆,是姜盐芝麻的绝配,刚刚从田里收回来,还带着稻菽的清香;一直躲在豆荚里,没有干透,浑身圆润,有似饱含一身的乳汁。它韧性十足却很爽滑,不无脆香却是口感细腻,甘甜可口且久留余味。尤其是在那初冬的夜晚,伴着家人的温馨,伴着那火光四射的火塘,使人格外惬意。

以后我喝过很多次姜盐豆子芝麻茶,却很少喝过放黑豆的;偶尔喝过放黑豆的茶,可那黑豆的味道根本不是记忆中的味道。不知老家还有没有那样的黑豆,也不知还有没有那样的火塘、那样的茶?


(编辑:仇玉姣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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